互联网”色流“产业链内幕:40万大军,流水百亿
流量聚合无常,游离无序,在流量瞬息万变的时代列车上,色流只是不速之客,在相对自由的互联网行业中,虽然是开放性的,但是也不能脱离了管制,为所欲为,互联网还是需要一个相对干净、绿色的环境,监管部对互联网监管还是需要进一步加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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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科技开始解构社会结构时,我们喜欢用“人性回归”的美好来粉饰。但阳光背后总是阴影,人性自然有罪恶——傲慢、妒忌、暴怒、懒惰、贪婪、贪食、色欲成为投机者生存的缝隙,粘稠细腻的阴暗面则成为商业源源不断的来路。
一条依附在流量上的色流产业链条暗流涌动,他们依靠广告、色情、赌博等内容,来截获流量——用吸睛利器来吸金。
“弗洛伊德说人的所有动机都来自于性的冲动”,张小龙在接受博客天下采访时说到。从全民“打飞机”、“摇一摇”最初版本的裸体雕塑大卫、最终的福枪上膛声、屏幕花朵的一开一合,原始欲望的微妙把握成就了微信,同样也吸引了大量嗅觉灵敏的钻营者。
2013年微信公众平台刚刚出炉,“美女”、“丝袜”、“性”、“诱惑”等暗示类关键词被大量抢注,成功截取大批流量。随着微信公众平台的安全动作频频,流量入口从微信公众平台迁移至摇一摇、漂流瓶、附近的人、朋友圈。
战场的转变,意味着流量收割机们迈过了“人与账号”,进一步开始攻占“人与人”的社交城池。
他们将自己称为“色流”。
多位资深反垃圾人士称,中国从事这条产业链的人,大概有40万。
他们对平台的蚕食能力极强,曾导致多个平台被垃圾淹没,而退下历史舞台。
色流群体如蚂蚁一般,跟随着流量蜜罐迁移,经历多个时代的轮回变迁,并分食百亿级别市场……
1
技术革命
从互联网诞生的那一天起,恐怕色流群体就随后降生。但你想象不到,这个群体有多大。
2008年之前,色流群体只是散兵游勇。
彼时,流量尚未形成大规模汇聚,因为没有大鱼群,色流只能随意抛洒诱饵,坐等上钩。
几乎所有的色流从业者,都将2008年,视为关键性的一年。
2008年,人人网、开心网等社交网络正值爆红,人们迷上一个叫“偷菜”的游戏,甚至定上闹钟,只为深夜爬起去收割一棵虚拟白菜。
流量形成了第一次爆发式的聚合,色流产业终于有冲杀大鱼群的机会。
陈熙是一位色流行业的老兵,经历了多个流量时代,并一路摸爬滚打至今。当时还是大学生的他,就揪住了时代的尾巴。
陈熙发现,人人网上的热门帖,访问量极为惊人。
“这些流量给黄网导流,会怎样?”他一个人,一台电脑,“复制”、“粘贴”,一天发几百条,收益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。
其中一个色流账号
“我开始写一些简单的脚本,进行批量注册账号、发布信息”,陈熙称,当时产业链中,流行起纯中文的编程语言“易语言”,大家用这个软件写小脚本,实现了内容垃圾产业链的第一次技术革命。
此后,人工开始渐渐被机器和软件取代,广告、色情、赌博等信息规模化出现,这条零碎的产业链,开始集结成河。
陈熙靠着自己精湛的技术,一度成为色流主力军。
他批量注册7万个账号,每天疯狂地加好友,去每个人的日志下留言,引起他们注意。
部分账号名单
“我有一个独门技巧”,陈熙称,账号注册为某个学校的学生后,就只加这个学校的好友,“让账号显得真实可信”。
因此,他给黄网带来了巨大的流量,利润分成也很高,六四分,陈熙拿6,网站拿4。
他一个月能挣18万。
技术性革命后,诸多流量阵地被侵略。
2
产业革命
“此前,大家都是散兵游勇,大家开始通过QQ群、流量联盟进行产业化”,罗凌峰称。
在百度贴吧的色流历史上,罗凌峰是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,外号“色情哥”。
“这个产业中,分为黑白两道”,罗凌峰称,一些大的广告客户,会通过广告联盟,光明正大地找到他们。
而更为隐蔽的黄赌毒客户,则会通过QQ群集结。
中国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,其中淫秽色情类有害信息占据了67.2%。
“我们也会给网络赌场啊,龙泉宝刀啊什么的导流,但色情还是占据绝大部分,转化率最高”,罗凌峰称,他们给自己一个高大上的名词,叫“色流”。
“产业化之后,这个群体的人数规模,扩充了十来倍,保守估计当时产业链中有十来万人”,罗凌峰称,大家盘踞在各大“流量蜜罐”中,按点击收费、或按照付费金额提成。
如罗凌峰这样的单兵作战者,月收入十万;一个几人组成的工作室,月收入得几十万。
他们主要给两条产业导流,最主要是黄网或贩卖黄色视频的QQ。
另一部分流量,则导给了卖淫网络。
君丽是圈内比较知名的“妈咪”,她下端,对接北京各大高校的资源,上端,是各大色流发布平台。
“他们将小姐的信息包装好,发布在各个渠道上,成交一个,就结算金额”,君丽称,色流的提点极高,一般一单交易一两千,分为色流平台一半,妈咪再抽走剩下的一半,到小姐手中的,只有两三百。
朱浩齐发现,这个群体,集群效应开始变得明显,“我们甚至发现一个村都在做,村里还将其当成了支柱产业”。
而另一方面,他们虽然集群,却并不团结,没有“延续”性。
朱浩齐观察一个平台上,可能同时有几百波人在发垃圾信息,有些人可能会突然消失,转战其他平台,另一波人又会突然出现,绵延不绝。
“但新出现的人,一开始技术很难,四处乱撞,和我们多次较量后,才会慢慢技术提升”,朱浩齐称。
“哪有什么技术连贯性?”罗凌峰在入行之前,花了不少钱去网上买教程,买发帖软件,“全特么骗人的”。
后来他也想通了:如果他们真能靠这些技术赚钱,他还往外卖,这不是傻吗?
但不可忽视的是,因为产业链变得利润更丰厚,一些颇懂技术的精英进入——罗凌峰就一个个坑踩过来,最终成为百度贴吧历史上的“暗黑破坏神”。
罗凌峰选择百度贴吧作为阵地,有一定的原因。
贴吧有分群效应,相同的人会聚集起来,比如说“李毅吧”中,“很多屌丝群体,在里面发色情信息,转化率极高”。
另外,还有很多名字隐晦的贴吧,其实也是带色贴吧,比如“**家法吧”,“其实是一个SM人群的聚合地”。
正因为极容易找到“精准客户”,百度贴吧被色流群体盯上。
罗凌峰最开始通过聊天室和QQ群接活,刚一入行的时候,被虐得很惨。“一发就删,一发就删,我都搞不明白,他们怎么知道是黄网广告的”。
经过一周的摸索,他终于知道,表面风平浪静的体系中,背后是纷繁复杂的规则,黑暗中,有一双监控的眼睛。
摸清了规律之后,罗凌峰开始绝地反击。
2014年初,罗凌峰发现了iOS一个巨大的漏洞,在APP上点一个链接,从A网页跳转到B网页的时候,cookies(网站为了辨别用户身份,而储存在本地设备上的数据,包括用户名和密码)也会跟着跳转。
罗凌峰就是根据这个漏洞,截获了几十万个账号和密码,用于百度贴吧上发色情内容。
也正是因为这点,罗凌峰成为色流史上最难对付的对手——他手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量账号,而且几乎是零成本。
此消息得到了当时百度反垃圾负责人的证实:“罗凌峰太强大了,我几乎所有周末,都被他搅黄,我得实时监控他,才避免贴吧被他席卷”。
有了账号之后,他自己还开发了一个发帖神器。
“可以自动导入马甲,自动发帖,自动顶帖等等”,罗凌峰开始不断迭代自己的网址呈现方式,最开始是网址,然后是文本变种,最后将网址镶嵌到图片中。
此时,朱浩齐也发现,色流行业一个趋势开始出现,文本垃圾开始变成“图片垃圾”,且更具隐蔽性。
图片垃圾的出现,一度让反垃圾工作变得寸步难行——辨别文字简单得多,但图片包含的要素太多。
直到人工智能的运用,才让防守方的扭转劣势。
“我们进行机器喂养,给他们看大量的图片”,朱浩齐称,这个喂养的过程极为艰辛,比如,为了告诉机器什么是“色情”,需要给它看成千上万的色情图片。
但怕机器会误伤一些“妈妈晒光屁股娃”的图片,他们再给机器看各种宝宝的照片,再告诉它,这不是色情。
朱浩齐将其称为“正负样本”的喂养。
双方达到某种程度的势均力敌之后,一个新的流量时代再次到来。
3
猫鼠游戏
从论坛到微博,从人人网到微信,每次流量迁移的背后,都是累累白骨。
每一个被抛弃者,都在孤峰绝壁之上,成为悲情英雄——但流量的列车,就是如此残酷无情,弃子如敝履,毫无眷念。
但色流群体却从未被时代抛弃,他们对流量的迁徙,极度敏感——一旦流量蜜罐不再甜蜜,他们就去寻找下一个。
微信当之无愧成为新时代的流量霸主。
据腾讯公布的2016年数据,微信的日活数据已经达到了8.89亿。
而随着流量蜜罐而迁徙的色流大军们,开始出现两个分支——一部分进军微信,一部分入侵视频。
微信和其他流量平台不同的是,这是一个闭合圈层,每个人的好友不可超过5千人,群不可超过500人,完全是一个“去中心化”的流量平台。
由于微信的封闭和安全政策的不断升级,相对于整个中国互联网地下产业链,微信灰色产业只是九牛一毛。不同于内容创业风起时,这种“草根玩法”往往真实还原了人性本貌——动物性的沉疴时常发作。
在走访过程中,我见到了大量无法书写的生意经和不能具名的人士。他们每天游走在金钱、人性、政策之间,前一秒还在为日进斗金兴奋,后一秒被问及是否愿意洗白时,大多数选择了沉默。
当他们还在以“野蛮人”自居,这场发根于人性的游戏,就不会停。
在这条游戏链中,文案、时机、产品、规则环环相扣、缺一不可。文案可以拷贝、时机可以选择,但规则和产品则是刺激利益的关键因素。
在产品选择方面,首先他们在淘宝选择使用频次高、决策力度弱的产品,例如自拍杆、鸭蛋、棉鞋、毛绒玩具等,售价在9.8元-19.8包邮之间。其次,通过淘客软件找到大量高佣金产品,有的佣金甚至高达90%。
规则设置往往分为2种,一类是像“一毛钱抢购面膜”、“浪琴手表”活动,通过抽奖、抢购等方式赚取物流差价。一类是免费赠送产品的活动,即让 5-15个好友关注微信号后即可免费拿到产品,以此涨粉。
“经过测试,涨粉效果从刚开始的几千到最高峰的一天 2、3 万粉丝。我设置的推广规则是 15 人关注送一个礼品。礼品成本才5毛钱。也就是说一个粉丝 3 分钱左右。”在线上流量成本高昂的如今,即使冒着封号的风险,仍有投机者在活跃。
不管是赚差价还是涨粉,这两类活动规则还有一个共性:需要用户填写姓名、电话、联系地址等个人信息。在获取数据后,卖家可以在网上公开销售数据或者流入黑市二次交易。一旦个人信息被不法分子利用,轻则是大量的垃圾短信或垃圾电话骚扰,重则会对个人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。
某种意义上,这场战争是不公平的。
追根溯源很容易,但却很少有人因为贩卖黄色内容而被定罪,这也导致他们的肆无忌惮。
朱浩齐将其称为一场猫鼠游戏,好在技术在不断提升,每次在色流爆发之后,就有新的技术出现,强力压制。
“目前人工智能的运用,就是最好的反击利器”,朱浩齐称。
流量聚合无常,游离无序,在流量瞬息万变的时代列车上,色流只是不速之客。
“有时候,你成为时代的追逐者,结局很凄凉,而我们这些搭便车的,却笑到最后”,陈熙称,他们利用人性弱点挣钱,这才是永不败的刚需——这大概也是最讽刺的部分。
“互联网是个自由的世界,却不是绝对的自由,需要用技术和制度,去约束人性和欲望”,朱浩齐称,这是一场无尽之战,从不休战,也永难言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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